蟹黄:一次产业布局,隐藏无限可能。觅商机、兴产业,需要的是长袖善舞。随着广场舞人群不断破圈,群体健身舞蹈运动成为寻常百姓秀出自我的标配作业,舞蹈服饰成为刚性的大众消费产品。商机就在傍晚时,产业就在广场上。舞动服饰细分市场的一池春水,一场数十亿元的产业浮出水面。
广场舞的服饰随着音乐的流行而变,这也需要赶上音乐和服饰的潮流。
益阳人何斌,如今已是赫山区泥江口镇益阳湘银之舞服饰公司的董事长。在他眼里,制作一件广场舞服装,十分简单。
比如流线棉圆领衫,布匹经铺布机裁剪,前后各一块布、两袖口、一圆领,五部件通过对接机拼接成衣,吊挂机就把一件件圆领衫传进仓库。
何斌每天的生产作业“一气呵成”,其实这与当地四十年前的一次产业布局密切相关。
当年益阳提出“轻纺城”概念,一批制布、制纱、制衣、制袜,甚至生产缝纫机、编织机的国有企业应运而生,老一辈人熟悉的“益鑫泰”就是其中之一。这些国字号的企业都曾有过高光时刻,但后期受诸多因素影响或破产或解散。一大批产业工人怀揣着纺织的梦想,或蛰伏或转型,但丢不下的是那份情怀。
幸运的是,当年那批下岗工人见证或参与了产业的再次辉煌,他们的手艺在益阳各地又有了拔节生长的机会。
益阳市商务局电子商务科科长王顺成告诉观潮君,益阳有300多家生产广场舞服饰的企业,去年广场舞服饰产值约20亿元,占据全国七成市场份额。观潮君注意到,这些厂家集中在益阳市赫山区,且多为父子店、夫妻店等家族式企业。
上午接单,下午发货
广场舞服饰产业也带来了就业,女工们在制作服饰。
10月12日,观潮君来到赫山区何斌的公司,工人们正赶制辽宁客户预定的200套广场舞服装。
这是一家占地5亩地的简易厂房,100多台机器摆放在三个车间,60多名工人正紧张忙碌在生产流水线上。
何斌告诉观潮君,“辽宁客户上午8点定的货,下午5点就能发送。”正当观潮君表示惊讶时,何斌认真地说,“网络时代,速度就是客户。”
何斌的速度不容怀疑。公司拥有全流程自动化生产设备,业内算是稀有,哪怕只有一两件个性化产品,也能按客户要求制作。
此外,何斌还聚集了生产资料的所有资源。原料采购全部网上对接,无需面见甚至电话沟通,从佛山采购的布料一天内就能送到他的仓库。
何斌介绍,佛山布料老板,很多就是当年在益阳从事纺织业的老乡。商场上,何斌特别注重信誉,为人做事没有半点虚假,“只要失信,系统运转就会失去速度。”
他还深有感触地说,整个圈子十分看重信誉,“大家都重信誉,可以减少很多内耗”,无论多大的事情,微信、QQ就可以直接解决问题。
“我可以赊账一两百万元,把广东、福建的材料拖到我厂里,因为别人信任我呀。”何斌流露出满面的得意之情。
生意好的时候,每天能发货5000件。大陆每个省都有他的客商,产品还时不时发往美国、日本。
何斌曾开过修理店,于是成了厂里所有机械设备的修理能手。他经常穿梭于车间,并不是为了监工,只是在聆听设备的声音、运行的心跳。
原材料采购顺利、设备运转顺利、人员管理顺利……最棘手的销售环节,何斌交给研究生毕业的儿子在负责。
创业失败后选择服装生产行当
今年55岁的何斌原是一位地道的农民,但他总想着些非农行业。他经历十分丰富,一直在镇里倒腾,如当油漆匠、开修理店、经营电器超市、办造纸厂……
他自豪地说,除造纸厂是政策性原因关闭外,其余行当都是他在盈利时主动改的行。
因为“不务正业”,他的母亲很长一段时间劝他跟她学裁缝。母亲是当地著名的裁缝,曾经不断办裁缝培训班,在本地带过100多位女徒弟。甚至还想从女徒弟中选儿媳妇。何斌认为,大老爷们做裁缝是一个笑话。当然也未找裁缝女子做老婆。
何斌与儿子何少雄。
20世纪70年代的益阳,结婚用品标配就是益阳缝纫机厂生产的“芙蓉”牌缝纫机,许多女子就带着裁缝手艺与“芙蓉”牌走进了新的生活。让何斌没想到的是,公司里许多本地女工当年或多或少受过母亲手艺的指点,进厂几天后就成了熟练工。
促使何斌从事服饰业的直接原因源于他的一次失败创业。2007年,他独自到顺德卖家具因金融危机遭遇巨大亏损,2008年就打道回府。唯一的收获是,做布料生意的老乡告诉他回乡办制衣厂的信息。何斌现在回想起来,“那段度日如年的亏损期,却是人生逆转的开始。”
2010年,何斌买设备办厂,代加工衣服。几个人的小厂,尽管利润不高,但电动缝纫机清脆密集的吐针声,让何斌觉得人生找到了发力方向。最开心的还是何斌妈妈,兜兜转转一大圈后,儿子终于捧着“缝纫”手艺的饭碗。
2013年,何斌又遇贵人,一位益阳商人给他1000套广场舞服饰订单。
此时,何斌并不清楚,广场舞已占据中老年人傍晚6点到8点的黄金时间段。而且,从原益阳内衣厂、原益阳经纬编厂等下岗后的工人纷纷办厂,生产瑜伽服、母婴服。但2010年后,这一大批服装民企迅速转型生产广场舞服饰,转型理由是,广场舞服饰生产流程更快捷。
儿子拯救并发扬了老子产业
何斌终于知道了广场舞的魔性,只要广场舞音乐响起,服装就会销得更旺。
学土木工程的儿子何少雄梦想是造房修桥,现在和父亲一起打理这间工厂,负责电商销售。
此时,电商已开始深入百姓生活。而何斌还不知道电脑打字。他只能求助于儿子何少雄。
何少雄是土木工程专业的研究生,梦想着造桥盖楼。“儿子的思想工作不好做,正如当年自己死活不肯跟老妈学裁缝。”何斌说。他答应儿子,只负责电商销售。
何少雄仅是玩玩的态度,在阿里巴巴开卖场,网上找模特试穿各种广场舞服饰,设法在各个平台展示产品。他的妻子发挥设计专业优势,把产品设计、广告宣传做得别具一格。
何少雄告诉观潮君,“做了电商后,服饰业务几乎是裂变式发展。”公司的产品从广场舞服饰扩展到鬼步舞、曳步舞,以及一切运动类舞蹈衣服,式样也开始突出个性化。
正因为何少雄网上发力,公司很快在行业中脱颖而出。何斌总结,不搞电商,公司可能随时关门。此话另一意思是,儿子拯救并发扬了老子产业。
何斌举例,益阳一家广场舞服饰公司,因老板不懂网络销售,高薪请人,一年后,掌握了公司所有信息的电商负责人突然辞职。公司从此一蹶不振。
此时的何斌,似乎由董事长变成了技术总工、内务总管。他感叹,一个时代的人只能做一个时代的事。
广场舞疯一般肆意成长,甚至很多农村的禾场地也有了舞者的身影。今年四月,赫山区还举办了首届乡村广场舞比赛。
广场舞服饰产业与舞风行,产值跳跃式地飞涨。打开电商平台,销量排名靠前的广场舞服装发货地址几乎同指益阳。“每年节假日前均为生产旺季,很多员工每月能领一万多元工资。”何斌说。
何斌的工作相对悠闲,平时看看抖音、电视,最喜欢看益阳老乡凤凰传奇组合曾毅唱歌,因为他们唱过的很多歌都是广场舞者最受追捧的伴奏乐。他开玩笑说,益阳广场舞服饰风靡全国,恐怕都是曾毅唱出来的。
大家只是知道了,而我们却做到了
工厂里的墙上贴着各式广场舞服装的样板照。
广场舞服饰制作简单,一套衣物平均售价35元到50元。何斌算账,一套衣服的利润空间仅一两元。远不如当今火热的汉服,一套汉服卖到了3500元至10000元,人称汉服之光,古风爱马仕。
而单件广场舞服饰仅一两元的利润空间,吸引着益阳300多家公司日夜忙碌,从业者丝毫不因利润单薄而放弃。益阳广场舞服饰在全国市场占有率已达七成之多,后疫情时代,这一数据还将继续飙高。
世上懂得常识的人很多,践行常识的人太少。何斌说,“大家都知道了,而我们却做到了。”
观潮君在益阳采访时,发现一些奇特的经济现象,如益阳南县的陈克明面业,当地不产小麦、也不以面类为主食,偏做成有超市的地方就有陈克明面条;沅江渔网也如此,沅江离海遥远,但渔网产品专销国际捕捞业最发达的挪威、芬兰……先天产业条件并不优越的区域,突然成为某一领域的隐形冠军,背后的成长逻辑必定是围绕丁点星火而日夜接力、寸寸精进。
5亩的厂房已经满足不了生产所需,何斌看着眼前的这一块土地,正规划着未来的厂房。
何斌父子的产业越做越大。赫山区泥江口镇党委宣传委员张勇告诉观潮君,镇政府专门开会研究,已帮他选地10亩建设新厂房,相关程序正在办理之中,年底有望动工。何斌特意带着观潮君看新厂址,他兴奋地比划,到时要引入最新的生产线,同时研发高端产品,新厂有望容纳数百位村民上班。他还建议,地方政府要举办全国性广场舞大赛、全国广场舞服饰博览会、成立广场舞服饰协会,甚至建议公务员单位工时操统一改为简单广场舞动作……“各个环节都要为广场舞给力,最终做大做强产业。”何斌说。
产业因舞而动而兴,在广场舞服饰这一细分市场,数十亿元的产业浮出水面。
10月14日,观潮君在益阳市政府官网信息公开栏看到,原益阳缝纫机厂部分设备于10月12日公开在网络上拍卖。
当年见证益阳轻纺业繁华的实物,历经20多年落寞后,已蓄势成新一轮朝阳产业。
商机就在傍晚时,产业就在广场上。在乡村振兴的征途上,或许我们需要一双善于发现产业珍珠的眼睛。
来源:红网
作者:曾鹏辉 刘慧婷 张必闻
编辑:刘志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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