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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时代山乡巨变故事


故事,从67年前的一个下午起笔。

初冬,一叶小船沿着资江顺流而下。船上坐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。船行10余里,时年47岁的作家周立波回到他的家乡——湖南省益阳市高新区谢林港镇。

彼时,中国大地上,一场重构农村生产关系的变革如火如荼。周立波从北京归来,以家乡为原型创作小说《山乡巨变》,生动书写了这场变革。

他的笔下,资江下游的“清溪乡”在农业合作化中摸索前行,成为20世纪50年代无数乡村的一个生动缩影。

资江的支流志溪河,是小说原型地的母亲河。她见证了一个山乡的时代足迹。

失衡的发展

20世纪50年代,周立波回家乡收集写作素材,登山远眺时写下诗句,赞美志溪河:“志水长流滋万物,谢林港畔耐人看。”

周立波1958年3月在湖南益阳留影(资料照片)。新华社发

《山乡巨变》里,一条沿岸长满刺蓬和杂树的小涧弯弯曲曲穿过“清溪乡”,后生们会到溪里捞鱼。

10年前,时任益阳高新区社会工作部农办主任的欧阳鹏,第一次认真审视志溪河。他读过《山乡巨变》,听过它背后的故事。身临其境,他却困惑了。

“当时,我找不到周立波笔下的小涧,也看不出‘清溪乡’的半点影子。”欧阳鹏眼前只有黄浊肮脏的河水、黑泥淤塞的沟渠,腐臭的空气将他包裹得透不过气来。

欧阳鹏在清溪村漫步(4月24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丁春雨 摄

老人们说,缘由要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说起——

彼时,“掘金”热潮在谢林港兴起,蜂拥而至的人们扛起钢钎上了山。山坡上到处是矿洞,人们在河里冲刷矿石,又用溶有氰化物的池子洗矿浸金,污水随意排放。

渐渐地,田荒了,水也浊了。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,一个洗矿的大池子溃了,污水流入农田,草木尽死。在当地政府的整治下,野蛮生长的“淘金热”冷却下来。

这是湖南省益阳市谢林港镇清溪村周立波故居内的周立波卧室书桌(3月8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袁汝婷 摄

但是,人们致富的渴望依旧火热,转而把目光投向茂密的竹林。

谢林港楠竹资源丰富,手编竹篾席工艺有数百年历史。1997年,机械工艺被引进,生产效率极大提高,产品远销海内外,这里成为知名的“竹凉席之乡”,17个村有15个从事凉席加工。

然而,加工过程中大量使用了烧碱、双氧水等化学品,废水经沟渠直排志溪河,河里鱼虾绝迹、水草不生,地下水也受到严重污染。

与此同时,越来越多的农民开始养猪、养牛。“家家都养猪,处处是猪圈。河里黢黑,臭气熏天。”谢林港镇北峰垸村村民卜益辉回忆,养殖户把猪粪直排到沟渠里,沟渠连着志溪河,“发了瘟,就把死猪用蛇皮袋一裹扔河里”。

“河水早就不能喝了,后来连井水也没法喝了,”72岁的谢林港人夏曲辉说,挨着志溪河居住,人们却只能买水喝,一些人得了查不出缘由的病。

大自然以直白的方式,索要发展欠下的债。

改变,势在必行。

艰难的转型

186家加工企业,250万床凉席,年产值4亿元;20万平方米猪舍,40万头生猪,年产值4亿元——两组数字像两座难移的山,压在当地党委政府面前。

怎么办?硬骨头得一个个啃。

2013年盛夏,谢林港镇政府,一场动员会正在召开。“竹凉席产业必须转型。大家先停工,设备要限期拆掉。”欧阳鹏是志溪河治污工程的执行者之一,他话音一落,质疑声四起。“生意做得好好的,凭什么说停就停?”“停了我们上哪找饭吃?”……

这时,50岁的老党员、竹凉席产业“元老”夏彦资走上台。“我20年前就做凉席了,和你们一样不想停工。但是大家看看河里的水、田里的渣,子孙后代快没饭吃没水喝了!”

七嘴八舌的人们沉默了。

游人在湖南省益阳市谢林港镇清溪村游览(3月8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袁汝婷 摄

“壮士断腕”道理人人懂,可断在自己身上还是疼。

“志溪河治污,半步也不能退。”时任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刘科华说。

经过深入调研,决策者们想出“两头在外、中间集中”的办法——将工序中选料、编制等始末端留在村里,把蒸煮、漂洗等产生污染的中间环节集中到园区,再引入高温碳化工艺,以避免使用化学品造成污染。

如此一来,部分人的生计保住了,引进技术力量雄厚的大企业,品牌价值也提升了。传统产业逐步转型升级。

游人在湖南省益阳市谢林港镇清溪村参观周立波故居(3月8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张格 摄

生猪退养也是一场硬仗。

“养了这么久,突然不让我养了,我干什么去呢?”北峰垸村养殖大户卜九章的抵触与迷茫,也是许多人的心情。

“猪价波动,赚一年亏一年,还不如办个‘农家乐’”“别担心,我们帮你找地方务工”“村里臭得进不了人,赚再多钱也没脸面”……乡镇和各村干部挨家挨户上门耐心劝说。

欧阳鹏在介绍一处即将被拆除的猪舍(4月24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丁春雨 摄

几年间,谢林港镇分批完成了526户生猪退养。

老路不能走了,可发展不能停。新路在哪?

转型,箭在弦上。

梦圆新时代

在清溪村党总支书记贺志昂眼里,新路的起点是2018年。这一年春天,镇、村干部组成学习团去了浙江湖州余村村。

2005年,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科学论断在这个浙北小山村被提出。

金山银山从哪来?出发时,每个人心里都装着这个问题。“你们的农村清洁工程怎么设计的?”“好环境怎么变出效益来?”“修复生态,老百姓得到哪些实惠?”一路上,这些干部不停地问。

他们想找到一条可行之路,路的尽头,有先辈的梦想。

这是湖南省益阳市谢林港镇清溪村高架桥下的山乡巨变主题绘画(3月8摄)。新华社记者 张格 摄

20世纪50年代,分得了生产资料的农民对未来萌发出无数向往。周立波将它们定格在《山乡巨变》里——

“我要经我手把清溪乡打扮起来,美化起来,使它变成一座美丽的花园……”

从余村村归来,以志溪河为轴心、以一河两岸为依托的“滨河新镇计划”在谢林港迅速推进。

乘着乡村振兴的东风,“泛清溪”旅游带初具雏形:以周立波故居所在的清溪村为核心区,将当年以竹凉席、生猪产业为支柱的谢林港村、北峰垸村等纳入规划,构建沿志溪河现代休闲观光旅游体系。

游人在湖南省益阳市谢林港镇清溪村清溪广场游玩(3月8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张格 摄

建成污水处理厂及管网;建立河长日常巡查长效机制;大力管控农村污水乱排乱放;完成支流沟渠黑臭水体整治……2020年,谢林港镇获评益阳市“十佳整洁乡镇”。志溪河里,鱼游回来了。

“以前一说要装污水处理设备就扯皮,现在,大家会主动保护环境,督促我们防治污染。”贺志昂说,人们意识到,生态好了,客人才会源源不断地来。

1957年冬天,周立波为《山乡巨变》上卷写下结尾:

“田野静静的,人们踏着路上的干雪,各自回到各自的家里,等待着开天,等待着春耕的开始,以便用自己的熟练的、勤快的双手,向自然,向黑土,取回丰饶的稻麦和果实。”

2022年春天,2100亩稻虾、1000亩稻鱼和1000亩稻油轮作基地,如画卷在谢林港镇铺展;志溪河两岸的生态农庄、民宿迎来八方客。

谢林港镇党委书记曾逸文说,现代农业特色产业带为全镇带来约2亿元年产值;2021年,70万人次来到这里感受山乡之美。

几个月前,90岁的彭玉霞也来到这里。1955年,时任共青团益阳县委副书记的她,与周立波同乘一条船来到志溪河畔。“路和房子变得太美了,我快不认识了。”老人说。

这是湖南省益阳市谢林港镇清溪村风貌(4月20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丁春雨 摄

“这10年,最大的变化在人们脑袋里。”73岁的原邓石桥村(2020年更名为清溪村)党支部书记邓仁佑说,从吃饱饭到腰包鼓,再到生活美,追求在变;从挖山毁河到守山护河,思想也在变。

“清溪”奔流,见证新时代的山乡巨变——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如蓬勃的禾苗在乡土间生长。

来源:新华社

编辑:肖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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